「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的年代,賺美金是多麼令人羨慕!
我真窮啊!每個月生活費幾乎是捉襟見肘。
奉養高堂之外,撫育四個小孩和多病的妻子,
一介窮教員的一雙手怎麼飛舞都抓不住張張飛出去的鈔票,
所以當看到這一則招考翻譯官的消息,我立刻報名,
因為它是用「美金」付薪水。
老闆是美國政府海外廣播新聞署沖繩局局長布朗恩 Jerrold B. Brown.
考場在台北,我在台東新生國中任教。
那時沒有北迴鐵路。一大早搭火車到花蓮,轉搭飛機飛台北。
採取預約報名考試,主辦單位要我一星期後再來考。
我沒有多餘的旅費再跑一趟台北,哀求主辦人讓我現在就考試,
不要讓我多花一趟工夫來回台北台東。
也正巧,當天有一位考生缺考,他的時間可以讓我填補應試,
運氣真好,他答應我的要求。
謝謝這位主考官,他是台灣人,記得叫做沈彼得 Peter K. Shen
考場就設在台北統一大飯店。
(我還第一次看到用旅館房間當考場,也就是房間內只有我一人應試。)
交給我一篇文章、一部打字機,要我進去房間四十分鐘內將中文翻成英文。
當然也給我一張白紙打草稿,寫沒兩行後,頭痛起來了。
可能是因為一大早從台東趕火車,路途交通輾轉,緊張引發劇烈的頭痛,
所以我放棄打草稿,直接就在打字機上劈哩啪啦十指飛舞,
忍住頭痛直接翻譯起來,希望趕快交卷,好趕快休息。
當時的打字機不像今天電腦打字輸入法,
拼字錯誤、文法校正等等可以修正,了無痕跡。
舊式的打字機打錯字要修改的方法是要用特製的修正帶重新打過,
非常耗時。
我因為頭痛欲裂,不到二十分鐘打完之後也不檢查修改,就交卷了。
比德‧沈驚訝說:「喔!這麼快!」,
也瞄一下只有幾行字的草稿紙,看完我的譯文後,
就要其他的房間同時進行考試的人回家等候通知,
叫我留下來繼續考聽力翻譯。
接著交給我一台特製錄音機,當場拆封,進去考場小房間,
教我用腳操縱 play, 暫停、倒帶等開關,戴耳機聽錄音帶翻成英文,
然後用打字機打出譯文來。
記得那個錄音考題是錄一個像似在菜市場的人潮中的中國大陸老婦人說話,
好像在說明一種藥物用法, 那位老太太鄉音很重,非常難聽懂。
考題的目的是要考你在極端吵雜的環境中,集中注意力聽懂某一人的談話,
並立即翻成英文。
我當時已經頭痛的要死,又要聽這段雜音很重的錄音,
還要將它翻成英文打出來,實在是無法言語的不舒服,
幾乎真想放棄不考了,
也因為頭痛沒辦法深思熟慮,我就飛快的憑直覺邊聽、邊翻、邊打字,
也不用暫停,倒帶,重聽,像一列直達火車衝~衝~衝~衝到終點,
把聽力翻譯完成,快快交卷,好出來休息。
可能是拜我頭痛趕考之賜,翻譯速度迅速又正確,
符合美軍對中共情報蒐集的要求,
我錄取為美國陸軍駐在日本沖繩的翻譯官。
薪水用美金計算,好優厚,年薪五千六百九十二美元,
約我當 時 老師薪水的五倍。
另外有美國軍方提供制服、宿舍、子女就讀當地美國學校的待遇。
還有美軍沖繩基地內福利社的生活日用品全是美國本土的半價。
優渥豐盛的待遇好像我家門口有滿袋子黃金,令我怦然心動,誘惑極了。
聘書寄來了,正著手辦理安排家小遠渡琉球的手續,
做用美金改善家計的美夢,
卻接到一封我也錄取到英國愛丁堡大學的獎學金通知,
我的難題就像碰到「愛情與麵包,孰重?」的兩難問題一樣。
可以到當時排名世界十大名校的愛丁堡大學應用語文學系讀書,
又有全額獎學金,對渴望研究英文語言學的我真是終身夢寐以求的地方,
而改善家庭經濟負擔也是我應該要承擔的任務。
在人生的重要岔路口向左走或向右走?
如何取捨,天人掙扎,每天到海邊散步思考,慢慢理出思緒,
錢,是要賺,但是學問的追求遠比金錢的追求來的重要。
只有請妻子辛苦在台東教鋼琴持家、照顧孩子,
拜託住在台東的母親、姊妹們平日多來家裡幫忙照料,
我拒絕了美金的誘惑,決定用英鎊來追求英文的學術研究機會。
冲繩、美金、將我的歉意隨著太平洋的黑潮託給你吧!
I’m Sorry, Okinawa , very sorry!
附筆:
一、英國獎學金的考試經過,另文再述。
二、自己往臉上貼金,可能我的翻譯能力太令美國海外軍方滿意,
特別將我的職位保留到我英國研究回來。
不過自英國返國後受到原任教學校人情強大壓力,
我最後還是忍痛放棄賺美金的機會。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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