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大八六九溪流經台東糖廠宿舍區,宿舍區後圍起堤防預防水患。

 幼年的我站在堤防上,指著遠處的都蘭山,跟身邊的玩伴斬釘截鐵的說:

 「那邊就是大陸,我爸爸的家鄉在那邊!」

 那時戶口名簿、身分證上籍貫欄填著:湖南省桑植縣

 剛會識字,我就看到了。

 

 

有「地理」這堂課時,中國地圖裡的湖南省,早就被我一眼認出。

湘、資、沅、澧,湖南四條江水,灌進洞庭湖。

 澧水的源頭就是我父祖故居。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不理會政客操弄的或統一或獨立,

我只是想代替躺在床上的爸爸走一趟老家,也算是「尋根」吧!

也拜中國旅遊風起,讓我輕鬆的住進古名"大庸",

名列世界遺產的「張家界」國家森林公園,也就是我要尋根的起站。

 

 

 

  由張家界開車到父親故居「劉家坪村」大約2個半小時.

 鸚鵡學舌般,我跟操著鄉音的出租汽車師傅聊著,

 很快的就聽懂湘西土話了。

 十萬大山的湘西桑植,自古以來就是土匪窩子。

 汽車在山路蜿蜒奔跑,對我這跑慣南迴公路的台東人來說不算什麼,

 但是在七十年前,爸爸可是一步一腳印背著行李,

 走路到長沙念初中,再徒步到湖北武漢念高中,念大學。

 

 小時候常聽他講這段邊躲土匪邊走路去念書的驚險故事:

有一回在山路碰到土匪,同行的人身上的錢都被搶了,但是他損失不重,

因為我那聰明的爺爺教他把錢藏在雨傘的竹節裡,土匪找不著。

 聽的我都忘了問他要走幾天才到學校。

 

 

  若是土匪來擾亂村子,爺爺就帶著家人逃難。

 逃難不方便帶太多現金,就帶鴉片。

挑根扁擔走山路,小孩坐扁擔頭,衣物和鴉片就放扁擔尾,

  因為鴉片輕巧,很容易換現金或食物。

 我爺爺真是「亂世生活家」呀!

 

這次尋根之旅看到沿途奇峰層巒,才印證父親年輕時的一雙健腿,

他喜歡在台東滿山亂竄從不迷路,原是他的自小生活本能。 

 

   

 

 他有著不怕苦、冒險犯難的精神,也是土匪的正面精神。

 (原來自己也遺傳了膽子大,方向感奇佳的當土匪基本條件.)

 車子越走越鄉下,行經一個交通要點「瑞塔鋪」

 有一個小小的市集,賣一些蔬菜水果生活用品,

 好大塊的豬肉吊在竿子上,

  


 

 危顫顫、厚敦敦的肥肉表示這隻豬沒被文明的「瘦肉精」減肥過,

 肯定好吃,當下決定割下兩斤豬肉帶回鄉。

 

 共產黨當年被國民黨打的四處流竄,但是中國是說「八二長征」。

 帶頭的土匪頭子「賀龍」就是我爸的老鄉。

 聽說村民們拿著菜刀就跟著「賀龍元帥」從劉家坪開始「長征」。

 

 我爸的家鄉「劉家坪」在中國是個建國歷史紀念地。

  當我從網路上搜尋到"劉家坪"時,跳出的資料

 不禁讓我驚嘆這個中國列為"重點扶持貧窮"的赤貧山村

  居然也有掀起風雲起山河動的英雄人物!


 

  

 

 雲南的白族,有一支脈在湖南桑植。

 原來我有中國少數民族白族的血統。

 

 

小父親十歲的弟弟,我的叔叔嬸嬸還守著爺爺留下來的老屋。

從這塊長征紀念碑起走路五分鐘的小山坳就有我成長的基因。  

 

 遠遠的就看到老屋前的庭院人聲鼎沸,

有從台灣來的親戚來訪,對鄉下人來說那真是大事,更何況沒見過面。

 端出迎賓的水果,當地應時特產:脆桃、葡萄。

 

  

 

 沒見過面,連名字輩份都不知道。

我拿著紙筆,一一問名,問「你是誰誰的孩子?」以便序齒稱呼。

 姑姑、姑丈、表妹、表妹夫、堂兄、姪兒、表姪………

 每隔幾分鐘我再把筆記拿出來核對唱名。

 

 (唉!我真的老了!容易忘啊!)

 

 

 以前讀過的詩句突然冒進腦海:

 

      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見面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

 

 

 

  

 

  廚房飄出食物的香氣。

 

 

 

 表妹和表嬸掌廚,看她們的穿著真的像白族一樣喜歡穿白色的衣服。

 也難怪自己也有一櫥子的白襯衫,喜歡白玫瑰。

 哇!燒柴!

 

 

 

 叔叔親自顧著灶火,木訥寡言的他,選擇在廚房用無言的燒柴動作,

 點燃火熱的柴火代表他迎接親人的熱情。

 

 

   

 好像過年,大家團團圍住飯桌,矮矮的木椅,大夥兒靠的好近好近。

   

 

 家鄉味兒,第一次吃到家鄉味兒,原來這叫做家鄉味兒。

 湖南人吃辣椒,紅通通的好菜,很下飯!

(一路上吃辣椒,很適合我"冷底"的體質。)

 白飯是自家的種的稻子,花生米也是自家種的,炒的,

 

  

 

 顆粒小小的花生米,香酥脆!

 

 

 面前一碗土雞肉,我不客氣的大嚼。

 返鄉的情緒達到高潮,模糊了相機鏡頭。

 

  


 

 攀上屋邊的小山坡,我們給未曾謀面的爺爺掃墓,

  向他道歉:我來晚了!

 

  

     爺爺的墓前有一叢漂亮的修竹。

 

      

 

   聽說爺爺經商,也精醫術,為鄉人治病。

 我敬佩爺爺的眼光,在那窮苦的深山裡居然鼓勵孩子單獨外出求學。

   受教育是唯一擺脫貧窮的方法。

   難怪從小父親就非常注重我們的課業成績。


 

  高粱,一種我聽過但在台灣沒看過的植物。

 

 

 

  表妹砍下高粱桿要我吃,說是像吃甘蔗一樣,很甜。

   用牙齒咬開高粱桿硬皮,嚼一嚼,吐出渣子,

    真的就像吃甘蔗一樣,甜津津的!

 

  

 

  想必幼時的父親也像他們一樣咬著高粱桿子當甜點吃著玩吧!

  嚼啊嚼,我吃掉一根,要不是牙醫警告我可能再吃一根。

 

  

 

  老家簷下掛著收成後的高粱,說是要曬乾綁起來當掃帚。


 

  

 

    沿路所見均是南瓜爬在路邊,叔叔家的園子也是。

  收成後的南瓜耐貯藏,是下雪的冬天主要蔬菜。

 

  

 

  我們央著嬸嬸剖開一顆大南瓜,要將種子帶回台灣,種在院子裡,

  象徵瓜瓞綿綿。

  


 

  回程路上有一小村"官坪",橫亙一座造型優美的水道橋。

 

  

 

   時代的悲劇,亂世的流離,父親像這水道橋一樣,

  隻身從湖南湘西的窮鄉僻壤,不知用什麼方法橫渡台灣海峽,

  落腳台東,散枝開葉。

  做為後輩的子女再循著這水道橋迴遊尋根,怎不感嘆歷史的捉弄?


 

  

 

 

  

 

   


 

  曾經見過父親看著電視演出"四郎探母"一劇,

楊四郎在母親佘太君大帳中進退兩難,激動得渾身顫抖的感情戲中,

    他悄悄拭淚.

    近70年的悠悠歲月,隨風而逝了。

  湘西小山坳與太平洋畔的小城,在時空交錯中無奈的連結出一張悲涼的網,

    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楊四郎與佘太君母子,去留之間幾番拉扯,終究有一個人要放手別頭。

 

  

 

   往事已去,前行未卜。

   車進長沙,我們要搭機返台。

   瀟湘夜雨滴滴落,眼裡還是那山坳中的黑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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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