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大戰的尾聲,佔據台灣的日軍已經奄奄一息。

美國的軍機常來轟炸台東,一架軍機被擊中,

冒著黑煙搖搖晃迫降在台東中學旁邊,今天台東改良場的空地上。

機艙內的軍人全都罹難,屍骨就地掩埋。

飛機殘骸就一直擱在空地上,我曾和同學常爬上機身、機艙內探索嬉戲。

 

隔年日本投降,1945年,美國軍方派人來將遺骸挖出,運回美國。

在挖掘的過程中,引來多人圍觀。

那時我就讀台東中學初中一年級,聽說有美國人來,

當然也混在人群中湊熱鬧。

 

 

那時,台灣剛光復,學校師資的銜接青黃不齊,

英文老師一學期內像走馬燈一樣換了七八位,

第一個英語老師是日本人, 再來有香港人, 台灣人, 廣東人, 山東人,


什麼口音都有, 就是沒有一位是外文系科班出身的老師。


到底什麼才是標準的英語?」才是我最大的疑問。

在觀看美軍刨挖遺骸的過程中,我豎起耳朵仔細聽美國人交談。

「啊!原來這就是英語啊!原來 R 是這樣捲起舌頭發音啊!」

 

 

   同時,台東機場停著幾架作戰報廢的日本軍機,也無人看管,


成了孩子們遊戲探險的好地方。

略懂電器的表哥從軍機上拆了一台無線電收音機送給我玩,

 

扭轉開關居然可以收聽節目,我愛不釋手,晚上也蓋著棉被偷聽入眠。

 

  有一天凌晨,亂轉頻道下居然聽到英語的廣播,我驚喜萬分,

雖然完全聽不懂,但我喜歡聽,聽英語的語調,模仿捲舌的發音,


終於有一天聽懂節目最後一句:


 ……from Manila, Middle Band原來是美軍駐防菲律賓的馬尼拉美軍電台。


太好了!我有夜半棉被下的英語老師了,


夢中我操著英語嘰哩呱啦到美國留學。

夢在心底躲藏著,一年又一年。

 

 師大英語系畢業後,在台南學甲鄉下一所學教書。

一個鄉下的窮中學教員,租房子養著妻兒,哪有閒錢用美金出國留學啊?

 我做到了,而且不花一毛錢出國留學兩次,一次美國,一次英國。

 


 

    話說某個星期天的下午閒來無事,騎車亂逛,逛到學校,

打開辦公室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休息,一陣風吹來,把一張報紙吹到我桌上,

無意間瞄到一則廣告,一則只有像火柴盒般大小的廣告,

 

內容是美國在華基金會招考中學英文教師的出國進修獎學金,

 星期二截止報名,以郵戳為憑。

 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彷彿有一雙手推著我:去!去!去!

 

 

                                                      (前排右一,  有我用功的年輕歲月。)

 

 

 隔天星期一用限時信寄到台北索取報名表,星期二下午就有回函了,

 

 但是離郵局下班時間已剩三個鐘頭,面對全是英文的表格填寫、

 

 學經歷自傳等的英文寫作,學校裡又要趕著上課,

 

 真是分秒必爭,心急如焚啊!

 

 好在我的房東是郵局郵差,致電請他等我。

 

 鄉下地方人情濃,他為我延遲下班,讓我如願蓋下當日的郵戳,順利報名。

 

 

 束裝上台北考試,徐州路語言測驗中心考場坐得滿滿的,大約兩三百人,

 

 只聽到紙筆刷刷的作答聲。

 

 這是第一關筆試,我通過了。

 

 接著第二關聽力測驗,當年沒有錄音機、耳機等的設備,

 

 由一位美國人站在考場中央拿著試題大聲朗讀試題,

 對坐在邊遠角落的考生非常不公平。

 更可惡的是我旁邊的人當天感冒咳嗽連連,

 

 他偏偏在考試官朗讀題目時開聲大咳特咳,影響我們應試。

 

 怎麼辦?大家都對他怒目瞪眼也沒辦法。

 

 這時我抬起頭來看考官,用他的發音嘴型來猜測他在念的題目,

 

 靜下心來一一作答。

 

 記得其中有一大題「音」Sound Discrimination

 

   I bought a pen for my mother.

 

   I bought a pan for my mother.

   I bought a pin for my mother.

 

 用這三題交錯出現來考你分辨的出哪幾句是同音或不同音。

 

 

 哇!第二關,我也通過了。

 

 第三關面試時,我發現幾百人的層層淘汰下只剩十二個人應考了。

 

 大家都是西裝革履,滿嘴英文哇啦哇啦互相聊天較勁,

 

 聽起來幾乎都是北一女、建中等名校的英 文 老師,

 其中有一位可能看我穿著土氣,問我:

 

 “Where are you from?” 你從哪裡來?

 

 我回答:台南天仁商工。

 

 我還記得他那輕視的眼神把我從頭到腳看ㄧ遍:

 

 I’ve never heard of it.  Where is it?我從沒聽過,在哪裡啊?

 

 一個一個單獨進入七樓小房間面試,有的人臉色慘白,三分鐘就出來了;

 

 有的人一下樓就被大家圍著問:「問什麼?問什麼?」


 

Interview 口試官只有一位,記得他要我談談最近讀的有關英語教育的著作。

 

 其實我沒有特別讀什麼書,只是憑著母語是日語的優勢,

 

 時常閱讀日文版的英語教育雜誌,

    正好讀到有位學者談最近美國的英語教學研究專書,

 

       Learning and Teaching 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

 

  就以此為本,向他報告,侃侃而談,對談之間我把自己的實地教學經驗、

 

 目前台灣英語教學的困境與極想尋求克服之道的意願一一表達陳述。

 講完後,口試官站起來,非常滿意跟我握手:

 

          CongratulationsYou’ve passed!

        恭喜你!你錄取了!

 

 

 


 

 最後總之,我是在暈陶陶的情況下狂喜聽完口試官說明我的獎學金內容:

 一、我獲得英語教師交換計畫獎學金赴夏威夷大學進修一年。

 

 二、提供獎學金的單位叫做

 

           Center for Cultural and Technical Interchange Between

 

              East and West University of Hawaii    夏威夷大學東西文化中心

 

 三、全額獎學金包括來回機票、學費、書籍費、食宿費、健保費、服裝費

      甚至洗衣費!非常優厚。

 

    

    四、最感心的是獎學金還包括到美國本土的研習旅行並進入華盛頓大學

 

           進修的旅費、學費、生活費三個月, 參加國際語言學學會。

 

 

     

        欣喜若狂啊!下樓時感覺梯階怎麼這麼長!?

  我才不管樓下那些等待應試的人問我:

 

  "你怎麼問那麼久?" 飛奔回家。

  古人所謂人生三大美事之一的「金榜題名時」一定就是這個狂喜滋味。

 

                            

 


 

   到夏威夷後,我才知道這位口試官就是大名鼎鼎,戰後為日本起草教育大改 

 

   革的美籍學者安德森 Ronald Anderson,也是我們班的導師Adviser

 

   巧的是我的口試讀書報告專書作者就是他的好朋友羅伯特Robert Lado

 

   美國當代構造語言學大師,

 

    Learning and Teaching 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

 

 這本書的主題與獎學金的宗旨恰恰吻合,更成為我們的主要教材之一,

 每一章節我都能琅琅上口,真是天作之合啊!



 

   也是後來才知道,安德森教授接受甘迺迪總統委託到亞洲來全權處理

   這個獎學金的甄選計劃,他的教育專業信譽可見一斑。

   日本錄取三名,全台灣只錄取我一人。



 

  這個美國在華基金會獎學金第二年就被台灣教育部拿去,

 

  平均分配給各大學的助教出國進修。

 

  所以我是台灣那一年the only one, the first one更是the last one!

 

  唯一的、第一個更是最後一個。

 

 

 又附:

 

 

  墜毀台東的美軍,據目擊者我表叔說有一位飛行員沒有死亡,

負傷爬出機艙,躺在路邊,

圍觀的民眾中有一位日本醫生為了洩憤, 將他剝光衣服,

 

  活活的割下他的生殖器官慘死。

 

  可能情報傳到美國軍方, 三天後美國空軍以猛烈的燒夷彈轟炸台東市。

 

  戰後這位日本醫生以違反戰俘對待條例被警方逮捕,不知下落。

 

 

   請夏威夷的呼喚下集

 

 

 

 

  中場休息時間, 播放音樂:

 

   金門王和李炳輝唱的"來去夏威夷"使我會心一笑!

 http://hk.youtube.com/watch?v=tetuv0KdhkE&feature=related

 

  東西文化中心獎學金每年一位 申請 修碩士或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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